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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

后来我才知道副导为什么只用维吾尔语唱那一句早穿皮袄午穿纱,围着火炉吃西瓜,那之后,我们剧组,也再没有一个人笑话他。

那天,傅君请剧组全体吃饭,副导演酒多了酒,就醉了。然后他拉着傅君的手一直说话,他说:你知道吗?君啊……我离开喀什这么多年,回来才发现,我的母语只记得这么一句了,我实在离开太久太久了……我从小就抱怨这里不好,我不知道春天是什么样子,我洗不上一次好澡,冬天冷到手脚生疮,打个鼻涕都能溜冰柱子。我就想,我要走出去,走出去。学校的墙上写着知识能改变命运,我就往死里读书。那年我终于考上了北京的大学,我想我!他!妈终于能走出去了。我娘却不给我钱,说家里没那个条件,要我学我哥去厂里找工。我死也不干,我哭着闹着问娘你枕头里不是有钱吗?

我娘愣了愣,抹了把眼泪说,那钱得给你哥造屋,娶媳妇用。你哥这辈子能不能过好,就抵着这钱了,不能用。我那时就恨啊,我想我这辈子要是这会没走出去,一辈子就真走不出去了。那天夜里,我就终于了我娘藏钱的枕头跑了。后来,我读了大学,出来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,名有了,钱也有了。可是我就是不快活,我就是不敢回喀什,我不敢回来……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回来,我就记得我是了我哥娶媳妇的钱,了我娘的钱跑出去的……副导说着就哭了,眼泪鼻涕都抹在傅君服上,周围的人要拖开副导,傅君却侧过子挡住,对着大家摆了摆手。

只听副导又搭搭的说:“咱们这片子拍的好啊!我终于有借口回家了,回家了……可是我回家了,我老娘却早就死了,是那年我走了没多久,活活被我气死的。我哥老的我都认不出来了,他也不认我,拿着扫帚把我轰了出来。我家还是在那个破屋了,这么多年没有变化,唯一的变化是我跑了,我娘死了,可是我哥他没变化,他就真的因为没钱娶媳妇,到现在还是个人人嫌的老。我回来晚了啊……回来晚了啊……回来的太晚我连家乡话都忘了,我只记得那句早穿皮袄午穿纱,围着火炉吃西瓜。后来我才想起来,那样不好的日头,我娘总搂着我和我哥唱这首歌,一唱几十年就过去了,就这么过去了……”

那天夜里,剧组所有的人就这么沉默的听着,我们都知道,这不是醉话,而是酒后吐真言。有个别人,因为不了副导呕吐的腥臭味提前走了。再后来,因为太冷,大家都陆陆续续回了酒店,傅君顾忌我,也让我和剧组的几个孩一起先回去。

最后,只有他还坐在饭店里,昏黄的桌面上全是残羹剩饭,还有歪倒的凌乱酒瓶,副导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哭着,诉说着,不时用沾满泪水鼻涕的手拉拉傅君。而傅君,就那么端正的坐着,他不躲,只是偶尔给副导递水,侧耳一字一句的听着副导说话,没有一丝不耐烦,没有一点嫌弃,眼底,只有宁暖慈悲。

傅君回来的时候特别晚,第二天凌晨五点还有戏,酒店凌晨一点就统一关热水,我替他留的洗澡水,等他回来的时候,已差不多都凉了。他一打开门,温和的表就变了,上的服皱皱的,还有一些清理不干净的副导吐出来的秽痕迹。他皱着眉头,手掐着自己的鼻子,火急火燎的抓起换洗的服就往浴室里冲,那模样是难得的不淡定。

我看着好笑又心疼,担心他寒,眯着眼睛爬起来给他烧开水喝,又拿好毯子搬着椅子坐在浴室门口等他。傅君从浴室出来搂着我亲了亲,接过我手里的毯子,却是圈着我,自己反而没有盖到多。还一边我的额头,问我冷不冷,我笑着摇摇头,拉着他去喝我拿出来放凉的热开水。这才问傅君:“副导呢?你送他回房间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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