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去以后,路杨整夜不能安寐,辗转无眠。
面对那位格扭曲正邪难测的二王爷餍镶,若说世上有人能有幸对他子略知一二的话,路杨无疑地位在其列。
那人行事乖张没有半点道理可循,全凭一时好恶,心思变得又快,本无从揣测捉;但有一点路杨是确定的,就是他深知那人有多么骄傲,骄傲到不屑说谎,最起码──路杨有些消极地想着──最起码那人对他的厌恶不耐与意利用,都赤地从未试图掩饰过。
既然如此,那笺来自北疆的报肯定不是假话──想到那一派赤诚天真的九弟如今不知陷于何等险恶境地,路杨直觉一寒气窜上背脊,往四肢百骸侵袭而去。
监察史、当今九王爷失踪被掳这等大事,朝廷接获的战报上却只字未提,那背后边关将领们的心思呼之出;即使路杨这些日子以来在书房亲和苍遥相过,隐隐觉出他再不复当初那个薰心的无能昏君,却同时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察觉,此人对九弟的执着与关切仍然非比寻常。
要是此事一奏,莫说龙震怒,依他如今说风是雨的子,真来个驾亲征也不是不可能;能镇势的太师已然离京,九弟年在即又生死不明,当前此刻若皇叔不再坐守,徒留虎视眈眈的先皇之子等六王在京……说不定还没等北疆烽烟消散,京城就先乱一口焚烧的方鼎,沸腾活生生的人间炼狱。
就算不想得那么多那么远,是搞丢朝廷命这等罪名就不知要牵扯下多人,如今战事迫在眉睫,军中部任何非必要的变动都将牵扯战力布局──待日后偃旗息鼓,若凯旋大胜便是将功折罪自不必言;若有个万一,我军落败,届时哪里还怕多个罪名扣到替罪羊头顶上?眼下欺瞒圣听装作若无其事,恐怕正是边疆将领们的打算。
“舍一人以安天下,必而为之。”
想起训诲过这话不只一次的那个人此刻正随军镇守在夜潼边关,路杨忽觉呼吸一窒,心脏一截一截地凉了下去。
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和无力。
越想越烦乱,更加理不出头绪来;路杨气闷地起披上外裳,出到外头在冷冷的月下冷静自己。
路杨的脑中闪现过很多想法,只是念头刚起,就被自己一一否决。
除去上奏皇叔这条路必不可行,还有……
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,是五王爷焰擎和九弟嘻怒打闹、三王爷云冽立在一旁含笑而的画面──路杨努力想稳下一刹那刺心头的尖刻痛楚,痛得细小却尖锐,带着难以言明的嫉妒。
尽管路杨很快地自己忽视掉那丝多余的绪波动,但一番定心细想,路杨终究无法忽视那对兄弟绝非善类的事实。
先皇九子出自五名不同的后妃,五人皆与先皇一般早已不在人世──当中下场最悲惨的,就属云冽及焰擎这对同源手足的母亲,声名狼藉的葭夫人。
那是路杨仍于襁褓时发生的事,待他及长,才从旁人的耳语中听闻葭夫人心肠歹毒,当年为防最帝王青睐宠信的二皇子餍镶夺下东宫之位,暗中买通其随侍近卫几人,趁隙挟走二皇子几番凌迟解恨后意图杀害。
不料当中有人察觉出葭夫人的布置,竟是准备在事后将近卫等人灭口灭证,两害相权下,窃出了被折磨得不人形的二皇子前去投明求恕──多名人证指证历历,加以事后清查证有果,不出七日,这名风华端丽、心思手段却狠毒异常的人,当着京城万民及所有皇子面前生生遭车裂分尸。
据说,当时年仅十一的云冽面哀,痛惜地着疼爱自己的母亲惨死面前,而他旁不过九岁之龄的焰擎则始终面无表──两人那种近乎冷酷的冷静,事后面对旁人询问的应对进退,甚至当晚便到从鬼门关里捡回一命的二皇子伤榻前长跪了大半夜,不求对方饶恕已伏法的母亲,只想以此表明自己兄弟二人的恸悔、及愿意尽一切能力弥补伤害的决心及恳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