迎著那雙目篤定的烏黑眼眸,君卿衍陷了沉思。
耳畔的每一個字,都好像是驚雷炸裂。
曾有人對他說:他們選擇了你,你就要為他們負責。
卻沒有人告訴他,他們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,而不是全由他掌控。
他沒有必要,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上。
夏沉煙歪著頭,單手托腮,一副思考的模樣,喃喃說:“你可以為他們悲傷,也可以自責,但不能因此就覺得自己是個多麼糟糕的人。至,在我心裡,你沒有做錯什麼。”
頓了頓,“你不是問我,是否還覺得你是個好人嗎?經過這件事,我覺得,你不僅是個好人,還是個心的好人。”
這世上有多人能做到,寧願自己背上罪惡的包袱,也要讓他人先離苦海的呢?
殺人,說起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,可真正要下手,就是千難萬難。
更何況,殺的還是自己人。
是那個費儘千辛萬苦為自己打探報,卻因此而儘折磨、瀕臨死亡的人。
這件事,太矛盾了。
要在這樣的矛盾中做出抉擇,是對一個人的良知和意誌力的極大考驗。
夏沉煙都無法想像,君卿衍下手那一刻,是怎樣的心。
就像這一刻,君卿衍也無法想像,會有一個人,在自己手握著殺人凶、上還沾著鮮的時候,依然用信任的目看著他,說他是個好人。
“心的好人。”
他在心裡琢磨著自己剛剛得到的有生以來最特彆的一個評價,覺有點詭異。
夏沉煙也在琢磨著,像君卿衍這樣的人,會在乎一個就見過一次麵的下屬的命,會為了結束對方的痛苦而親自手,會因為做了這件事而到痛苦愧疚,纔是真正出乎意料之外的。
如果說之前討好結君卿衍,純粹隻是看中他的權勢,又是敵人的敵人,姑且可以算作有共同目標的“同盟”,那麼現在,更進一步的對他改觀,心態也微微發生了變化。
這個傳聞中不可一世、草菅人命的紈絝子弟,除了權和錢以外,彆的方麵似乎也……好。
盛夏夜裡天亮得早。
前一刻還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中,幾句言語之間,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。
朝霞從厚厚的雲層之下,探出了角。
言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一趟,回來的時候滿泥土。
他走向寒潭邊,有些詫異夏沉煙居然跟自家王爺蹲在一起,本來就瘦弱,在旁邊那高大影的映襯下,像一株剛剛破土的小豆芽菜似的。
王爺現在心可不太好。
言齊有點擔心小姑娘會承不住暴風雨,上前乾咳了兩聲:“王爺,都準備好了。”
君卿衍站起,略一點頭,便朝言齊來的方向走去。
言齊回頭衝夏沉煙眉弄眼,示意跟上。
他們從前麵那條竹林小徑走過,沒多遠就出現了一條岔路。
沿著右邊那條路又往前走了沒多遠,道路開始向上延。
這是一條山路,也不算太崎嶇,但坡度比較陡峭,一路走到山頂,對言齊這樣沒有靈力的“弱”公子哥來說,還真有點吃力。
夏沉煙現在雖然也沒有靈力,看起來也瘦瘦弱弱的,素質卻比言齊要好。
走了兩裡山路,愣是臉不紅心不跳。
但走到山頂那一刻,還是愣住了,連呼吸都好像跟著一滯。
眼前是一片開闊地帶,應該是從竹林中特意開辟出來的。約一畝地裡,整整齊齊地碼著數十個墳堆!
這些墳堆有新有舊,但無一例外都打掃得很乾淨,而且,墳前的墓碑上,都隻有一個代號,通常是地域加上排號,比如“江東甲字號”或者“嶺南乙字號”,然後是生卒年。
風吹過,附近的竹葉沙沙作響。
明明先前還有的霞,此刻都霾了下去,好像也在為眼前這一幕哀悼。
沉默的氣氛平添一哀涼。
“這裡埋的,都是為了本王而死的人。他們沒有名字,沒有生平,隻有一捧黃土、一副薄棺。這就是他們的選擇。”
君卿衍的話,是說給唯一不知內的夏沉煙聽的。
死去的探的墓碑上,無法刻上他們真實的姓名和份,這樣既是對報網的保護,其實也是對他們在世的家人的保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