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西转走。
里间忽然响起轻轻的动静。
像是什么东西,绵软而无力的敲着床板,那一声又一声,犹如挂钟在叮叮的摆动。
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霍夫人。
脚步仓促的往里面踏步……
接着是挂着听诊的姜丰年。
跟着是霍思翎。
一个接一个,唯独顾西杵在原地,不知进退。
是想进去瞧个究竟的,即便不能靠近,远远看一眼也好。
不过不敢。
害怕进去又惹起了霍夫人的火气,从而对老爷子产生更强的刺激。
玉姐盯着……
便也只能一步步后退。
“站住。”
应门刚刚移开一道口子,顾西将踏步,后头却又突然传来霍夫人冷冰冰的声音。
顾西回头。
便见霍夫人站在里间的过道口,目直直的锁向,“老爷子让你进去。”
“……真的?”
“进去以后,注意说话的分寸。最好,不要开口!”
能让自己进去,顾西有些慌乱,却又非常惊喜。
惊喜的是,老爷子是清醒的!并且还指名让进去!
慌乱的,自然是发生了这些事,在一个长辈面前,顾西不知如何代。
不过也顾不上这么多了。
听着霍夫人的放行,就是此刻再多说几个注意分寸,几个不许,也是通通点头应下的。
——
霍夫人并没有跟着再进来。
顾西进去的时候,里头只有霍思翎与姜丰年,还有躺在病床上的霍连钦。
姜丰年正在给他做略的检查。
见状,顾西识趣的站到一边,静静的等着……
是霍思翎回过头,目闪着雾花,“嫂子,大伯知道你。”
知道?
顾西不知道霍思翎的意思,到底是霍连钦记得的样貌,亦或是不仅仅记得,他还知道从哪里来,的份是什么?
简简单单的一句话,却是让顾西一阵绪翻涌,腔泛起酸涩,充斥着往咙口冒,梗塞的厉害!
从初次见霍连钦,他便是浑浑噩噩的状态。
浑噩的让人以为,他已将这个世上的所有事都遗忘了个干净。
后来同在一个屋檐相,与这个如父亲般的男人,互动良好。
之后的之后……
梁河镇的洪水塌方,王一全的短暂出现……
许许多多的事,一并发。
以致,未曾再见这个老人一眼。
可是他竟然记得。
似乎不可思议。
“你……们……先出去。我跟顾……西……聊聊。”
姜丰年点头,“那您别说太久,子要静养。”
霍连钦只轻轻阖了阖眼皮,并未说话。
他们离开以后,顾西站在床尾,对上他那双布满沟*壑的眼,无端局促。
上位者终究是上位者。
即使年老病衰,即使退休多年,当他用一双清醒的眼珠子面向你的时候,哪怕只是轻轻一瞥,也是充满着明的穿力。
“爸……”
顾西斟酌着开口,“您还好吗?”
霍连钦的手抬起来有些吃力,微微的动了动,“过来……坐。”
床边有张单人沙发。
大约是为了方便霍夫人照顾,离病床的距离很近。
“痛?”
他的声音很微弱,语调不易分辨。
顾西一时没有听清,还以为是他说自己痛。
刚要问他哪里痛,却见他盯着自己的左脸瞧……
反应过来,顾西抚了抚自己的脸,浅笑,“没事儿,不痛。”
“孩子……几个月了?”
顾西顺着他的视线低头,然后道,“四个半月了。”
“想不到,我也快做爷爷了。”
霍连钦是开心的,笑纹爬上他那张枯瘦的脸,褶子愈发深重,却也开始变得慈祥。
“我要好好活……等靖沉将老顾救出来,我们两个老家伙……也好好体一把……当爷爷和外公的乐趣。”
顾西原本好好的。
这么一句话,让骤然崩溃了。
眼泪毫无预兆的,铺满了眼眶,连带着霍连钦那张笑开花的脸,也跟着模糊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