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晏堂早就料到苏氏不会善罢甘休,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宴席上发作。他捧着苏沛霖写的那份关于军饷分配的文章细细地读了一遍,想像往常在朝堂上跟其他持反对意见的同僚辩驳一样,找出其中的将苏沛霖提出的决议推拒,或者暂时延后。
可陆晏堂读完之后,却只能叹一声不愧是苏氏。
整篇文章并未提及新军令的一丝一毫,所有的笔墨全部都落在军饷上面,先从近期的饥荒事件开始谈起,再往前说起先皇、乃至更早的一些花费钱财的举措和来由,虽然列举的例子甚多,却条理分明、逻辑清晰,收拢梳理到最终也只落脚于两点——改军制、减军饷。
洋洋洒洒的一篇文章看下来,不仅行文流利通畅,其中提及的容不仅切中要害,而且跟陆晏堂颁布的新军令还不谋而合。
若不是苏氏,陆晏堂倒是想苏沛霖这一位朋友。
陆晏堂看得欢喜,一旁的唐萝却看得直皱眉头。见陆晏堂正想开口,便赶在底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,又朝看过来的陆晏堂摇了摇头,还用手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了“安顿”两个字,就是希他能因此改变决策。
唐萝不懂军营的事,不代表不知道其他的事。陆晏堂看见的是这个军饷调整文章与他的新军令改制之间的契合,可唐萝看见的却是这背后一大笔庞大的安顿费用。
陆晏堂颁布新军令,表面上是为了整顿军中的攀比、赌博的风气,本质上是为了打破诸侯、皇亲,还有世家的亲兵抱团,从本上避免以前“花皇家钱养别家兵”的现象,同时借着整顿军风的由头,再将青壮年士兵填充到皇上的亲兵中,趁机做空皇亲、诸侯和世家的亲兵。
而苏沛霖提到的这个军饷调整,正好能够在此基础上拔高庶民参军与亲兵参军的差距,对于打压亲兵和贵族子弟倒是有一定的用,还能激励庶民的参军意愿和作战热,对于维持军中的公平和平衡倒是有增无减。
可事远没有那么简单,原本的军制改了,会有什么样的连环效应就已尚且未知,如今还要再加上改军饷这一条,简直就是想在补一个破布口袋的前提下,再撕开一个口子。更何况,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,这被减掉的军饷,肯定会在某一些地方再花出去。
安顿二字,就是减掉军饷的去。
正如唐萝给陆晏堂写下的“安顿”两个字,陆晏堂想把某些将士清出队伍,同时又想做出部分调整,按照乾国的法律,是需要提供一笔安顿费用的。如果再加上职位调整和其它的一些调整,整体上的费用其实并不小,而且万一理不好,反而有可能会在军中引起动乱。原本新军令就已闹得人心惶惶了,要是再来一场祸从天降,不知道军中的士兵会怎么想。
最重要的一点是,依照目前乾国国库的财政状况,本不可能支付那么大的一笔安顿费用。
唐萝更担心陆晏堂没有看出来这其中的问题。陆晏堂已为了新军令的事熬了好几天的大夜,不仅晚上不休息,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不吃。就算唐萝端着饭菜进去,最后收回来的,也只是一份稍微动过的饭菜。希丈夫建功立业,却不希丈夫因此心力瘁。
可惜陆晏堂并没有听唐萝的话,对于唐萝写下的“安顿”两个字他也只是瞥了一眼,然后抬手挣脱唐萝抓着的袖子,朝苏沛霖的方向作揖,其中的称赞之溢于言表,“苏贤士,好计策。”
陆晏堂说完,又侧了侧子转向皇上的方向,喊道:“皇上,微臣认为苏贤士的计策可行。”
“当真可行?”俞盛桓认为苏氏此举,其中恐怕有诈,所以哪怕他也觉得这个计策不错,也不敢枉下定论,只是没想到这个陆晏堂倒是胆大,一口就答应了下来。
“微臣认为可行,”陆晏堂顿了顿又说道,“只是微臣还认为,这个计策乃是苏贤士提出的,那其中的执行之策恐怕也是他最清楚,微臣希苏贤士能到军中,助微臣一臂之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