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船远去,不出三日已到了翼州地界,再往长安方向奔去。
若莲还真没有哭,这三天的时间里,要么在舱安睡,要么与猴子等人在甲板上谈笑,猴子等人对秦姑娘一登船就换了一副妆容并没有多加询问,反正在他们眼里,夫人就是大帅的化,夫人说什么都要服从,夫人做什么都是对的。
离长安越近,若莲的心就越是难以名状。
十五岁那年从边城来长安的景象历历在目,那时他们走的是陆路,从西域到长安;如今走的是水路,从幽州——大唐的东北开往长安,一西一北,相距数千里。
自二十七岁那年离开长安,至今已有七年。
七年能改变许多人、许多事,能让忘了从前那个纠缠了十三年的人。
再次见他心里还会有涟漪吗?会吗?若莲隔着战甲抚一下颈脖间的翠玉,那是自十六岁生辰就佩戴至今的碧丹心。
“也许我和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吧!”若莲喃喃道,“不然这一块翠玉又怎会历多年仍是完好无缺?而他赠我的玉镯却早早碎了几截,甚至已被我扔进了兰苑的清池?”
立在船头的甲板上,脱下战盔任江风吹乱自己齐腰的乌发。
“是人非事事休啊!一失足千古恨,再回头已是百年。从前不懂,”若莲在心底道,“可当我懂得这个道理之后,我已离开长安很久了。”
猴子遥遥见夫人落寞的背影,忍不住走上来关切地问:“夫人,您怎么了?”
若莲冲他笑了笑:“猴子,你知道吗?我和大帅曾去过长安。”
猴子怔了怔,摇摇头:“小的不知。”
若莲着渺渺江水,轻轻道:“离开之后,我去过许多地方,也认识了许多人——江南烟雨凄迷,我和大帅有过许多婉约好的回忆;南诏苍山下,我结识过投缘的姐妹;辽东三千里,还有你们这些同生共死的将士……一梦江湖皆是客,来去俱匆匆啊。”
猴子听得茫然不知所措,夫人说的什么?怎么自己一句也听不懂?
若莲将双手搭在栏杆上,微不可闻地道:“我原觉得我自己可能终此一生也回不去长安了,可在无数他乡的梦里——无论帐外长风裂裂,抑或枕侧烟雨缠绵,我总能见到一悉的月。这月曾落在清水河潋滟的水里——跟从前一个样;也落在若莲居繁的合*欢花与年手中的玉笛上;也落在大明宫中含元殿外斑驳暗的树荫下,以及紫薇园璀璨绽放的紫薇花丛中……”
猴子听不真切,又不敢问,站立难安。
若莲冲他一笑,问他:“还有多久才到?”
猴子忙道:“回夫人的话,咱们今晚登岸,在城外扎营住上一夜,明日一早巳时应该就能进城了。”
若莲点点头,轻声道:“好的,辛苦你们了。”
猴子忙道:“回夫人的话,不辛苦。”
若莲道:“你们哪,等进了城就喊我秦姑娘吧。”
猴子一怔:“您不是夫人吗?”
若莲笑道:“还不是呢!等我向陛下讨来赐婚的圣旨,到时候你们再喊我夫人也不迟!”
猴子大喜,忙一叠声应了,赶跑去叮嘱兄弟们了。
若莲凝神向长安的方向去,知道,和长安还缺一个正式的告别,需要再回去一趟,郑重地与一切人和事说声:再见。
是的,回长安了。
以辽东军大元帅麾下四品将军的名号,领着一列铁骑,回到阔别七年的长安城。
接近长安地界时已是离开幽州的第十九日,一众人弃舟登岸,三十一列铁骑在城外住了一夜,于次日巳时在长安明德门十里外的凉亭见到了前来迎接的铁三。
铁三后还跟着数名原属飞骑营的数名皇城守卫军,现在见到猴子等相之人归来,个个都喜笑开,恨不得立刻抱在一起细诉别后际遇。
铁三领着他们齐齐下马,在若莲的马前抱拳单膝拜倒:“见过秦姑娘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