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。
顧文君只是練字練得多一些罷了!
文章還是要看內容!
季誦遠咬住牙,繼續看下去。
“科舉制在於選拔新興人才,爲朝中輸送新鮮,避免權力爲數人所把持。
這就需要改良之前的選機制,放寬門檻。”
是第一段的論點就契明了要義,直指科舉制的核心。其剖析之遠,其揭之深,是季誦遠這種權力把持的既得利益者本想不到的。
其實科舉制就是爲了避免讓朝中大權淪爲豪門族手中的工,威脅皇權,影響中央集權統治被提出來的。
陛下當然不希那些世家大族權勢過盛。
他要把這羣人手裡的東西奪過來,分給新的、原本低微的有才之士。
季誦遠一葉障目,卻不是點不通的蠢貨。他看完顧文君第一段話,就明白皇帝無論如何都會選顧文君!
這不是因爲顧文君生得貌,又會討人歡心。
而是因爲顧文君說出了皇帝陛下的意願。顧文君的筆,就是陛下的刀,是陛下的劍。
季誦遠抓着卷子的手指微微用力,已經攥緊了紙張兩邊。
他馬上就見識到了,顧文君的筆能有多麼鋒銳,蕭允煜欽點顧文君來做筆誅口伐的心腹,當得其大任!
更可怕的是。
顧文君不僅闡明主旨,而且確實給出了可行有效的辦法。、
“其一,降低讀書本。由朝廷立學府,聘請歷屆落榜書生擔任師長,在全國範圍推行義務讀書制,不限資質,減免普通百姓讀書的本。
改良紙張,鼓勵印刷技推行,大興造紙作坊……”
“其二,興文舉武,劃分考試科目,以便篩選專項人才,消除附庸風雅的奢靡之風,注重實用的文學藝……”
再後面的字,季誦遠已經看不進去了。
那一個個大方端正的墨字,在季誦遠一陣陣暈眩中了起來,橫豎展開,撇捺搖,仿佛變了一個個墨水連線的小兵,橫衝直撞,舞刀弄槍。
它們好似修煉,從白紙上化完形沖了出來,每一刀,每一劍,都刺中了季誦遠。
他先是眼前一黑,再是大腦空白一片。
有那麼一刻,季誦遠都在想是不是顧文君在這卷子上塗了專門對付他的毒,要這樣把他害死!
可緊接着。
後面那些等得不耐的考生們,卻忍不住了,兩個並做三個地圍了上來,從季誦遠手中奪過了考卷。
再讓季誦遠那麼魔怔似的看下去,他們就怕卷子要被季誦遠扯破了!
員們仍然沉浸在看完顧文君文章的震撼中,並沒有管考生們了章法的行徑。
皇帝陛下更是樂於看他們迫不及待地爭搶顧文君的答卷,只是哂然一笑,並沒有斥責阻止。
陛下都不發話,考也不好掃興勸阻。
考生們一窩蜂地擁上來看。
一邊看,一邊連連喚。
“寫得好!字好,文章更好!”
“難怪陛下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看一看……”
“原來科舉制是這個道理,我就完全想不到,顧文君的見識可比那些'世家子弟'高遠多了!”
“天啊,顧文君到底是怎麼長的腦子,他竟然能想出這些!”
隨着年輕朝氣的書生們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嘆服和讚,季誦遠才從昏暗的迷惘中甦醒過來。
他當然沒有中毒,也不是發病了。
這只是他不甘心,不相信自己輸了,才忍不了地陷了短時間的癡懵。就像那些年長、衰老的大臣們一樣,不服不信、然後哀嘆又無可奈何。
論文章,他季誦遠——輸了。
輸給了顧文君。
殿試大比,從答卷到辯論,他全輸了。輸得一乾二淨,輸得一敗塗地!
皇帝將殿下發生的一切收進眼底。
蕭允煜立於殿上笑道:“這次殿試,朕認爲,顧文君當得狀元,各位卿,以爲如何?”
四下先是靜默,然後隨着張首輔率先俯首作揖,文武大臣們紛紛叩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