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聽了不再說話。
若蓮聽見他牙齒格格作響，抑的哭聲，須臾，若蓮臉上、發上已沾滿了他的淚水。
若蓮又道：“三郎，你抱我起來，我想再好好看你一次。”
他將若蓮往上抱了抱，讓若蓮靠着他肩膀，流淚看，已悲不能語。
若蓮含笑帶淚凝視他：他的眉依舊英，眼神還如當初般深，這張臉比當年更好看了，更能讓人死心塌地了。因想：這紫薇園還是紫薇園，紫宸苑還是紫宸苑，繁花盛放，鬱鬱蒼蒼，大抵宮外的若蓮居依舊還是當年模樣吧，還有那棵參天的合*歡樹，以及天上那明月。也不知我走後，長安城的明月會不會更圓更亮？想必也是一樣的罷！畢竟今人不見古時月，今月曾經照古人。
“一如當初啊，人也還是這兩個人啊。可是我們卻怎麼也回不去了，再也回不去了。”若蓮喃喃說完，眨了眨眼睛，眼角沁出一顆淚珠，哽咽問道：“三郎，你還記得若蓮居嗎？你還記得合*歡樹嗎？”
李隆基悲慟道：“我記得啊！一輩子都記得啊！你道我當年爲何費盡心思也要尋一棵合*歡樹來？不僅僅因爲你喜歡，更因爲合*歡樹寓意'兩兩相對，夫妻好合'啊。”
若蓮嘆了口氣，看他一眼，道：“晝開夜合的除了合*歡樹，還有凰樹。所以我是真的喜歡凰樹。然而寓意再好又有何用？可嘆風*流，終憔悴，無限淒涼境！”說完這話，已有昏昏睡之意。
恍惚聽見他道：“並非如此啊！不是無論發生什麼事，終歸都會'言歸於好，晝開夜合，相親相'的麼？這才是我尋合*歡樹的初衷啊！我以爲合*歡樹就是你我之間的盟約啊！”
若蓮緩了一口氣，道：“此時還談何盟約！我和你之間，如今相隔了何止千千萬萬的合*歡樹！”
李隆基喃喃道：“若能回到過去，我寧願和你在若蓮居的合*歡樹下，兩兩相對一輩子。要不，就和你在沙漠走一輩子也好……哪怕永遠也走不出去，那又如何？無論如何，我也不要現在這個樣子啊！”說畢，似想起什麼，忙道：“說了半天話，想必你也累了，不如咱們進屋去。你好好歇着，一覺醒來也許就好了。”
若蓮微微搖頭，道：“我不困，趁我還有神，咱們再說說話吧。”
他忙於琴台上倒了盅茶，遞至若蓮脣邊：“喝一口罷。”
若蓮就他手上抿了一小口，笑道：“多……謝。”
忽覺一陣昏眩，若蓮的眼皮已沉了下去，想要說些什麼，但怎麼也說不出來，一口氣怎麼也提不上來，也斷不下去。
耳邊聽見他焦急喚道：“若蓮，你怎麼了？說話呀！快睜眼看看我呀！未來的路何其長，我豈能沒有你同行！日子長得很，你焉能早逝！若蓮！”說到最後，他已嘶吼了出來。
若蓮緩過氣來，喃喃道：“世間好不堅牢，彩雲易散琉璃脆。我雖早逝，令你唏噓。但生命有時，快樂有時，連我做給升兒的冰糖葫蘆都尚有保質期，更何況我的生命？”
他聞言只覺呆呆的，竟一言不發，只顧流淚。
若蓮想了想又道：“你能答應我兩件事麼？”
他哽咽着應了：“你說！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！便是上天地……”
若蓮輕聲打斷他：“並不需要你上天地。第一件事：我要你善待皇后，並沒有錯，其實在這宮城內，才是最你的那個；第二件事：升兒是個好孩子，日後必定有所作爲，你且聽着罷！”
他含淚一一應了。
若蓮閉着眼，靜養了一會子，只覺得心裡似明似暗的，攥着他的袖口了一會兒，使勁道：“三郎，你以後好好的罷，我是再也不能陪着你了。任世間哪一條路，我都不能再與你同行了！還你珍重——”
他用力抱住若蓮，啞聲哀求：“好若蓮，你別唬我——”
若蓮緊閉雙目，歇了一會，緩了緩，眼角沁出一行淚，睜眼哀聲道：“我走後，你聽從大哥的話，讓他帶我走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