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番話總算令到若蓮平靜了下來,因說道:“我也就說說而已,並沒有阻止夫君的意思。去吧,去吧!何日功名遂了,還鄉!醉笑陪君三萬場,不用訴離觴!”說罷從袖口中取出一瓶酒來,說道,“請夫君飲盡此酒!他日我攜孩兒手,迎你回鄉!”
不知道東坡先生寫這首《南鄉子》爲楊元素送行時究竟是何種心,但此時此刻,將這一闕詞改了之後,心裡端的是豪壯志盈滿懷,“去吧!夫君!等功名遂了,還鄉!爲妻在家鄉等你,永遠!永遠!”
黎明之前尚且能稱之爲“夜”,這個冬夜因爲若蓮這首爲他寫的詞而顯得分外豪邁傷,直到許久以後,蕭離從陡峭的懸崖掉落冰冷的西遼河裡時,他還依稀記得這個冬夜有着寒白的飛雪、清水河一江的冷碧,而絕境了無生還機會的他卻不知何年何月方能與再度相逢。
聽若蓮說罷這句“永遠,永遠”,蕭離眼角已沁出一滴眼淚,慌忙舉袖抹去,說道:“我答應你,無論任何時候,我都會回來!”
若蓮“嗯”了一聲,說道:“夫君在外頭不用過多思念我,家裡那麼多我疼我的人,你只管安心殺敵,照顧好自己,照顧好弟兄們,把突厥人徹底滅了,再回家就是了!”
蕭離點點頭,嘆道:“得妻如此,夫復何求啊?”
若蓮笑了笑:“天亮了,咱們回家吧?不然常歡還以爲我們不見了呢。”
此時天已然大亮,他們兩人站起,拉着手慢慢往回走。
等回到家,果然見筱晴與蘭夫人兩個到找了起來,見人就問:“可看到爺和夫人了?”
蕭離踏進門笑道:“我們回來了!”
蘭夫人鬆了一口氣,趕上來問:“一大早的跑到哪裡去了?天這麼冷!可冷着沒有?”後面這句卻是問若蓮的。
若蓮笑道:“我不冷。娘看我穿了這麼多服就知道我不冷。”
蘭夫人道:“大冬天的也不應該大晚上跑出去呀!”
蕭離道:“娘,我們是快要天亮才出去的。”
蘭夫人問:“出去做什麼了?”
蕭離道:“不是下雪了嗎?我想看雪,就拉着若蓮一同出去了。”
蘭夫人趕緊拉着若蓮的手道:“可是胡鬧了!你是個人,你要看雪就自己看去!憑什麼拉上我如花似玉般滴滴的兒媳婦去?”
蕭離道:“一個人看有什麼意思?”
蘭夫人一邊走一邊說:“家裡就不能看?後院不能看?前院不能看?你要是嫌視野不夠開闊,你就爬上屋頂看啊!爲何非得跑到外頭去?若蓮都懷孕了,你還大半夜拉出去,可知你心大!不知道這姑娘家懷了孕凡事都是可大可小的?”
蕭離斷斷沒想過素日優雅的娘親會在若蓮懷孕之後變得如此絮叨,不有點意外,因說道:“娘,我們不過是看一場雪罷了,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嗎?”
蘭夫人道:“怎麼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了?你忘了你娘我當年懷你的時候——對哦,這事得問你爹,你怎麼能知道?哎,我是糊塗了!我不跟你說,若蓮,快隨娘回去吃早飯!你想吃什麼?我吩咐廚娘熬了一鍋米粥,還有麵食,你想吃什麼都有!”
若蓮含笑道:“多謝娘。”
蘭夫人道:“自家人有什麼好謝的?”一徑說,一徑拉着若蓮的手遠去了。
蕭離晾在後邊,忍不住說了一句:“娘,我今天要去隴右了!”
蘭夫人“哦”了一聲,毫不在意地繼續往裡走。
蕭離不敢置信地盯着婆媳二人的背影,喃喃道:“我——究竟是不是親生的?”
不過很快他就證實了他的確是親生的,因爲蘭夫人在踏中門的前一刻猛然回頭問他:“什麼?!今天就要啓程?不是說十天以內嗎?怎麼這麼突然?”
蕭離笑了笑,一面往裡走,一面說:“早去早回也是好事。”
蘭夫人便一手拉一個,嘆了口氣道:“阿離啊,你去隴右娘不擔心,娘只是心疼若蓮在家守着你,到時候孩子出生都不知道你能不能及時回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