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繼續道:“那些年,我見過的死人比活人還多。那時候,我最大的願便是走出宮牆,到外面的天地去。這輩子也不再回來……你是知道的,我不正是因爲想自由地來去才在邊城遇見了你嗎?”說話的時候,他的眼睛微微眯着,着遠方,語調平靜,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。
若蓮聽罷他這番話,是說:“此一時彼一時。也許你現在說的都是心裡話,但是誰能保證你以後也會這般想?我知道,你有你的道理,但我也有我的緣由。我所求的不過是'一生一世一雙人'、'願得一心人,白首不相離'。可你呢?你是皇孫,難道你不想要這至尊之位?你可別跟我說:你從未想過。一旦,我說的是一旦,一旦你得到了這至尊之位,那時,你怎麼可能還會'弱水三千,只取一瓢飲'?怕是會一天取一瓢飲吧?”說到最後一句,忍不住就要爲自己喝彩:瞧瞧我這變通能力!
阿瞞不理最後一句話,只說道:“不瞞你說,我當真沒有想過。”
說完見若蓮一臉鄙視,忙又改口:“即便想過,那又如何?誰不知道如今陛下當朝,武家的恩寵無人能比?朝堂之上,瞬息萬變,今日之事尚且未定,誰又知道有沒有明日?我只知道:我自重獲自由後,每天只會聲犬馬、縱樂,我也只能聲犬馬、縱樂。但是,自從與你相識,我心中便有一個想法:從今往後,我心裡的這個位置——”說着拿起若蓮的手往他心臟的位置按了下去:“這裡只能有你!再也不會有別人!”
若蓮怔了半天,方說:“你哄我罷。這是什麼時候的事?我怎麼不知道?”
阿瞞道:“自打你那天餵我吃棗子,我心裡就再也容不下別人了。我父親失勢時,不乏落井下石幸災樂禍之人;得勢時,那些捧高踩低的勢利之人,一個一個跳將出來。我早已見慣不怪,都能一一與之虛與委蛇。但是,只有你,在不知道我份的況下,仍然待我那般好。我知道,你我份迥異,我怕嚇着你,一直不敢對你直說我的心思。若非被誣陷足,我至今也不敢對你坦白。今日我大膽說出來,死也甘心!”
他說着握住若蓮的手,直勾勾地看着道:“若蓮,不管你如何選擇,我都不怪你。我只是怕有一天我死了,你也不知道我的心思。現在我說了,也就甘心了,無憾了。至於你說的'一天取一瓢飲',我決不會如此!你儘管從此放寬心好了!”
若蓮被他說得心中,垂首不語,心底暗想:“人生不過匆匆數十載,既來之則安之,與其擔驚怕,不如放開手好好活一次!管他以後如何,只要活出了一個屬於自己的過程也就完了。其實我何曾未對他早生愫?再說,他以後也未必一定是皇帝,連我都能來,還有什麼事不會發生?看來那歷史也有錯之時。”想到此,若蓮擡起頭,微笑道:“你倒有些歪理。說得我都不知如何反駁了。”
“若蓮,不管歪理正理,既是有理,”阿瞞笑道:“那便不反駁了?好嗎?別走,若蓮。我不要你走。我要和你'一生一世一雙人',白首不分離!”
若蓮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,脆聲道:“誰說要走呢?”又撇撇:“除非你想我走?反正我呢,不賺完長安人的銀子可不會輕易走的——”
阿瞞聽了若蓮這話,不由得大喜,聲道:“我怎會想你走?我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膩着你!”月下,但見他眼裡盛滿暖暖的笑意:“無妨,無妨,你儘管賺——賺一輩子!我就不信你輕易賺得完?你當長安城是沙漠邊城麼?”
若蓮笑道:“這話也說得太大了。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本事?賺完長安人的銀子?說不定是我異想天開了呢!”
阿瞞看着笑道:“咱家若蓮說什麼便是什麼。咱家若蓮說要賺完,就有本事賺完。這話豈會說大了?你是我的若蓮呀!因此你說什麼都是對的!你說是不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