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瞞激地看一眼,忽道:“如此良辰,豈能辜負!”於是喚來筱月將前些日子送給若蓮的焦尾古琴取來,置於面前石桌。
若蓮問他:“你要彈琴?”心想莫非今晚就能聽到傳說中的《霓裳羽曲》了?只是這《霓裳羽曲》貌似是李隆基和楊玉環共同創作的,楊玉環此時應該還未出生。想及此,不免呆呆的。
阿瞞敲敲腦門,含笑問:“想什麼呢?”
若蓮忙說:“沒想什麼。”
他笑了笑,道:“我要教你彈琴,多一門手藝,將來總會有用。”
若蓮不明所以:“我爲何要學?老是我學書法,如今又要我學彈琴!你比先生還要先生!”
阿瞞看着若蓮意味深長一笑:“先生算什麼?因爲我喜歡呀。你懂的。”
若蓮會過意來,咬牙道:“我幾時說過將來一定跟你?”
阿瞞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:“莫非你還想跟別人?”
若蓮衝口而出:“你,你又沒向我求過……”自悔失言,忙將“婚”字吞回肚子裡,貌似這個年齡還是早呢!
阿瞞似笑非笑地看一眼,又聽見他道:“琴者,也。古人制下,原以治,涵養,抑其*盪,去其奢侈。從前幽深宮之時,我父親就曾說過:聲樂最能靜心養。他曾對我說:你母親已死,外祖一家盡被貶黜流放,如今除了靜心養,別無選擇。因此,父親僅僅要了幾個樂工,別的什麼一概不敢要,就怕有心之人藉此參他。”
他又說:“我十歲那年,有人誣告我父親謀反,陛下便派酷吏審訊,那酷吏將百般刑都搬了進來,準備對僅剩的幾個樂工刑訊供。直到我們最喜歡的樂工前來求,他用佩刀剖腹,流滿地,五臟也流了出來,在場之人無不變。陛下聞訊,這才令酷吏撤出,我們一家才又得以倖免。從此,我越發相信我不能沒有聲樂。”
若蓮聽着心驚,不由得倒一口涼氣:“當真可怕!”
他點點頭,輕笑道:“當時的確很可怕。我卻還好。只是我大哥二哥都嚇壞了,話都說不出來,唬得父親不知如何是好。好在第二天,姑姑派太醫進來診治,大哥二哥才好了起來。”
若蓮便問他:“你姑姑是誰?莫不是太平公主?”
他倒奇怪起來,因問道:“你怎麼知道?”
若蓮忙笑道:“我記得你跟我提過的。這算什麼?難道你也要尋究底?對了,你不是說要琴給我聽麼?趕緊的吧,我洗耳恭聽呢!”
阿瞞含笑點頭,神專注,白皙修長的手指開始撥弄琴弦。不過一瞬間,一串婉轉纏綿、悠揚悅耳的琴聲自他指尖流淌而出。
若蓮注視眼前這一襲白袍的男子,他有最好看的容,最尊貴的世,此時正坐在自己面前爲自己琴。月灑在他上,唯得教人窒息。此此景,令若蓮無法自持,差點就要跟他說:阿瞞,我們走吧,去一個只有我們的地方,隨心所,安度餘生。
一曲終了,餘音裊裊,繞樑未絕。
兩人沉浸在琴聲里,一時天地寂靜,針落可聞。
過了好一會兒,阿瞞方才問:“知道是什麼曲子嗎?”
若蓮搖搖頭:“不知道,不過好聽得很。當真令人神思悠遠,心激盪。”
阿瞞又輕輕撥了幾下琴弦,於是又是一陣珠落玉盤的聽。聽見他緩緩道:“兮兮歸故鄉,遨遊四海求其凰,有一素在眼前,眼前人遐毒我腸,何由接爲鴛鴦。”
若蓮聽了這話,不覺間紅了臉一笑:“琴是好琴,詩是好詩。只是你對彈的人未必是對的。”
阿瞞不接若蓮的話,直看進眼睛裡,只是低聲喚的名字:“若蓮,若蓮。”
“嗯?”若蓮垂下眼帘,竟不敢看他眼睛。
“我覺得人也是對的,你說是嗎?我要答案。”他拉過若蓮的手。
擡首看他灑滿月的臉,若蓮的心思百轉千回過後,方才緩緩說道:“三郎,若蓮願得一心人,白首不相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