縱使時隔多年,滄海桑田斗轉星移,他不再是弈,姜沉璧也不再是姜沉璧,他依舊會記得這時回過來的那一雙眼眸。
是無盡的哀痛、悲憫及失。
他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,已經先於意識一步,將緊緊攬懷中。
“原諒我。”
——你不要我了麼?
——原諒我。
原本我有那麼多的話想同你說,還有那麼多花前月下的事未同你做,只是話到邊,只剩這一句對不住。如果能夠看到弈在袍袖之下緊攥的雙拳,便知自己究竟有多不舍。
並非沒有竭盡全力反抗過,只是終究抵不過一句力所不能及。那麼,最後的籌碼。這一場賭局,賭的是他的命。
他聽到滴滴答答的、心頭落下的聲音。懷中的馨香轉瞬即逝,他鬆開了面前的人兒,轉投了無盡黑暗之中,姜沉璧哭喊着撲上來,被離赤和孟忘川死死拉住,的眼眸迅速瀰漫,整個人如同發狂的小豹子。
在無數的絕境裡,想的至多不過是並肩作戰,可是他的選擇,卻是拋下一個人赴死。
弈,你又怎麼知道將我一人拋在這空的世間,不是一種殘忍?
蒼月塔的塔門緩緩開啓,一方高瘦的影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。
千軍萬馬,有麻麻的箭雨已經舉了起來,只待稍有異,頃刻間便萬箭齊發。可是男人毫沒有拔劍的意思,只是一步一步地走過去,走向自己的仇敵,那個端坐在高位上的攝政王。
“你不就是想要我來麼?我來了。”
弈高揚下顎,看着這個與自己有幾分肖似的男人,他披墨發,束銀冠,一雲紋朱鶴大氅,看上去清貴雍容,那雙手骨節修長、白皙勻淨,怎麼看都是一個被歲月格外垂憐的翩翩儒郎,可是那掌中究竟有多腥,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——只有那些千上萬被埋在宮裡、被埋在不知名的葬崗的累累白骨知道!
蕭雲靖擺弄着手上的墨玉寬戒,微微正,一雙狹長如狐的目擡了三分,口中命道——
“跪下。”
弈冷冷地注視着他,那些徹骨仇恨仿佛結冰凌,想要將眼前的人穿無數遍,他緩緩袍,單膝跪地。
“服輸了嗎?”蕭雲靖好整以暇地看着這張年輕自己十幾歲的面容——其實,他不得不承認,弈非但沒有死在那一年戰之中,其長速度始料未及,在不知不覺之間,已經羽翼漸,倘若當真假以時日,恐怕真的就第二個他也說不定。
只可惜,他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。
弈忽而擡首,從眼角眉梢滲出令人難以揣測的詭祕笑意,“您想聽什麼呢,攝政王?”
“聽一聽你是如何苟活至今,還糾結了一幫黨拉着人家陪葬的。”不,他的階下囚不應該有這樣一種高深莫測的笑容,蕭雲靖忽然之間到了一莫名的煩躁,“罷了,你不想說,孤王也沒有時辰在這裡耗着,待到回宮,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面呢!”
他一揮手,立刻有一隊銳錦衛上前來,弈毫沒有突然之間拔劍暴起反抗的意思,甚至出雙手,任由那些人略顯暴地給他套上枷鎖,在被押到衆軍之前,他忽然之間回首一笑,聲音低低,“王爺難道就一點不好奇,當初在行宮裡不翼而飛的那塊傳國玉璽,究竟在哪兒麼?”
蕭雲靖的瞳孔倏然之間一,面上寒頓生,“站住——把他帶回來!”
錦衛面面相覷,卻還是依言而行,將手下囚犯重新推到男人面前,蕭雲靖猛地出手拽着弈的襟,迫他靠近過來,一字一頓道,“原來是你!?”
弈笑的一臉無害,“人麼,總要多多有一些自保的手段。若非如此,皇朝更迭,當朝的帝,早就被你取而代之了吧?”
蕭雲靖猛地甩手一個耳打了過去,足足七八力道,男人踉蹌數步,整個人險些翻倒在地。衆軍無人敢發一言,眼睜睜看着素日裡冷靜自持的主子面上怒氣氤氳,猛地從轎輦上翻而下,疾步上前,一把扯住男人的墨發對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道,“你以爲到了玉璽,就能繼承大統麼?孤告訴你,野種就是野種,野 這輩子也飛不上枝頭變凰,你生的無名無分,也妄想自己能爲一國之君!?別做夢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