顏弈上前,溫聲道,“老人家,我們不會做什麼,你放心,只是想要借問一句,你可知道先才那一位公子,是自己離開了呢?還是被人帶走的?”
那人猶猶豫豫地看了顏弈半晌,許是覺得他看起來溫和儒雅,像是個講道理的,幾番斟酌之後才開口道,“他...他和那些人一起走了。”
說完這句,老闆便再也不敢開口,姜沉璧兩人也不好再爲難,幫杜玄蘅結算了房錢便走了出來。
“玄蘅在教中武功不算低,能把他帶走,看來是天澤司出動了精銳了。”
姜沉璧神色沉沉,秀眉微蹙。
顏弈淡淡道,“憑你那個師弟的性子,你怎麼知道不是他主動隨那些人走的呢?”
一語驚醒夢中人,姜沉璧倏然擡眸,起先只如閃電霎那間打了閃,緊跟着,萬般思緒化作一個一個的畫面,接踵而來,交疊相映。
“糟糕!我們得趕緊去天澤司,若是如今連玄蘅自己也不願意再堅持下去,直接認罪的話,一切就再也翻不了盤了!”
實際上,顏弈的猜測在大多數時候都沒有錯。
終樓的荷花池池水早已乾枯,徒留假山鱗次櫛比,層疊而立。其中一個侍衛穿梭其中,出手如電,敲擊數下,但聞巨石沉重作響,兩扇隱匿其中的暗門應聲而開。
看守的六名戎裝死士得見一行人赳赳而來,迅速整齊跪地,聲調顯得統一而低沉,“屬下見過大國師。”
曲丹宸嗅聞空中腐爛而潮溼黴味兒,混着若有若無的一絲血腥。他並不喜歡這樣一種味道,是以微微皺了眉,“杜玄蘅在裡面?還有誰?”
他問。
“回大國師的話,除了先才大國師准入的那些弟子之外,別無他人。”
“來了有多久了?”
“昨日便來了。”
曲丹宸深吸一口氣,昨日,那麼能做的事恐怕都已經做過了,他再怎樣,哦恐怕也於事無補。緊了緊衣袍,孤身遁入地牢前方,遁入無盡的黑暗之中。
借着昏暗中明滅閃爍的油燈,他的餘光可以依稀看到凸凹不平的石牆,看到陳列着冰冷刑具,散發着猙獰的鐵的寒光。
便也能毫不費力地想起這裡被逼供之人百般醜態,痛哭流涕,跪地求饒的,幾番昏厥只欲求死的,間或也有那麼一兩個鐵骨錚錚的,最後殘缺不全的屍體上,留雙圓瞪不屈的眼睛……
那麼,杜玄蘅在承受哪一種痛苦?
定然要在骨子裡恨毒了他吧。
嗒。嗒。嗒。
他腳步極輕也快,一點點接近聲音的源頭。
“……所謂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,我說杜師兄,我萬想不到大家共事一場,你竟是一意孤行,如此糊塗,如此的冥頑不靈!……你若是聽我的勸告,就應該早早地認罪,省了你的事,也算幫了兄弟們的忙,否則這刑法一套一套地,便是個把月也使不完,當然了,你得先活到那個時候....”
嗒,嗒,嗒……
男人聞得輕微聲響,後知後覺止了話頭,略轉過身去。
兩側仍舊是昏暗淡黃的油燈,微微搖曳一點脆弱的光亮,甬道遠處,有個綽約清瘦的影子。
廣袖紅裳,墨發高束。每走近一步,那寬大的朱紗便隨着步伐飄散開來。
男人微不可聞地顫抖了一下。
“……國師大人?”他倒退兩步,曲丹宸似乎極好心的沉默着,給他辯駁的機會,於是他果然絮絮解釋起來,“杜...杜玄蘅早有異心,屬下是爲了斬草除根以絕後患……”
逐步逼近的曲丹宸面上不喜也不怒,端立在那幾個人三尺之外,忽而擡手,輕聲打斷他的話。
“你們做的真好啊。”
他的聲音不喜不怒,甚至帶了一點笑意,那漆黑的眼眸卻猶如深淵一般,“是不是,朝鳳山莊的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