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，說，什，麼？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，你生氣了!素來大國師不是最冷靜自持的麼？你居然會生氣，怎麼了，是不是被戳破真相惱羞成怒啊，你以爲自己...”說到此處，那人猛地吐出一口血來，想來先才曲丹宸的力氣絕對不會小，恐怕他五臟六腑都受到了重創，可是男人好像不知道疼似的，桀桀怪笑，“因爲你怕了，你怕無仙活着，你這輩子的天資也不及他——”
曲丹宸臉色青白，一絲濃稠的黑血緩慢從脣齒溢出，聲音縹緲低微，“你……待要怎樣？”
那人低笑數聲，附耳逐字逐句道，“我要你陪我一起死，我早就沒什麼顧忌的了，身在地獄，我等着你！”
曲丹宸點了點頭，“很好……總算你把話說明白了，也好要我徹底斷了念想…”他吐出一口氣，“否則……我還真怕對你念着一絲舊情，下不了手了。”
說完這話，他忽然捉住他握着匕首的手腕，猛地向自己右肩一送。
嗤地一聲，匕首將舊傷貫穿，血霎時涌了出來，而男人雙目清明三分，登時劈手一記雙臂貫耳向他攻來，那個人在這陡然直轉的變故下，怔然迷惑，待回過神，連連後退，只覺整個人如墜冰窖。
他居然用自殘的痛苦，換毒發之勢暫緩，讓自己清醒！
然而醒悟地遲了些許，曲丹宸雙手已經扣住他的腦後骨，十指凝力，綿延於掌，猛然一握，立時便聞頭骨碎裂聲。
喉中半聲悽厲的尖叫，後半句已然綿軟，那個人喀喀咳嗽了數聲，七竅便緩慢滲出血來。只是意識依舊清醒，顫抖着要扶身後的石牆。
曲丹宸看他好似抖落篩糠般劇烈地一顫抖，大口大口喘 息，好似瘋魔一般笑道，“好吧，我輸了……我輸了！你也活不長的，我就在地下，看你死在她手裡，曲丹宸，我隻眼睜睜地瞧着你有朝一日，死在她手裡！”
曲丹宸面無神色地擲出一把匕首，釘在胸口。
那個人慢慢地弓下 身，倒在永不爲人知的陰暗地牢中。
曲丹宸深吸一口氣，啓動機關，打開了棺門。伴隨着撲面而來的血腥，一具沉重的身體軟而無力倒了出來，他堪堪接下，不堪重負地後退數步，才勉強立住。
杜玄蘅。周身上下多了十幾個血窟窿，衣裳早已染就成斑駁難辨的顏色，一雙眼睛蒙着白綢帶，里里外外有三層，隱見血絲滲透。
“大師兄。”
懷中的男人開了口，聲音沙啞又低沉，卻並不遲疑。
曲丹宸微微點頭，又想起來他已經看不到了，出聲道，“…是。”
杜玄蘅伸出手，四下碰觸了一下，又兀自搖了搖頭，嘆息，“這裡太黑了……若是能見光，便好了。”
曲丹宸喉中一緊。或許他應該說點什麼，分明他想要說點什麼，這些年來，不管是同門之中還是在天澤司，他對於這個小師弟的記憶並不深刻。杜玄蘅太溫吞了，用他自己的話來說，他只記得住旗鼓相當的對手。
譬如，無仙，再譬如，蕭雲靖。
可是爲何會感到悲哀呢？那些同門，天賦高的被他用手段抹去，天賦平平的收容在身邊，有野心的便斬草除根，不知不覺之間，同門已經在他的手中慢慢凋落。曲丹宸攥緊拳頭，用力，再用力，直至感受到遲鈍的痛楚。
這步步爲營的城府，終於隨着死亡歸作空寂。塵埃落定了，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蒼涼，他緩慢展開手掌。翻轉着打量，五指覆了一層乾涸的血跡。
“不是我做的。”杜玄蘅道。
曲丹宸神色晦暗不明，良久吐出一句話，“我會查明真相的。”
就在此時，走廊的另一端傳來腳步聲，不輕不重，曲丹宸回身的時候，恰好看到姜沉璧逐漸在灰暗燭火下的面容。
那是一張震愕到無以復加的面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