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遊刃有餘地控制住的抵抗,或者說,已不願意再抵抗。
藥池的水溫漸生,霧氣愈發濃郁,一如寒宮薄雲,遮去纏綿的雙人的影子。在劈面而來的生疼痛降臨之前,聽到了瑤的回答。
“恨吧。梵音,我早就在地獄,不在乎多你這一分怨念。”
弈未曾想到,大祭司忽然地,毫無徵兆地病發了。或許是先才在祭台上的一戰已經耗損了太多力,將這些年來積攢的虧空潰於一旦,或許是前任宮主已死,失去了活着的執念,總之,這個看似頑強到無懈可擊的人終於在初雪降臨的時候倒下了。
滿宮大,正殿徹夜長明。
弈長跪殿外,眼見一羣人低頭趨步、進進出出。夜間寒風料峭,他緊了緊上的雪狐薄披風,雙目靜靜地看着前方的巍峨宮殿,沉默不語。
接下來將會是一切蟄伏在暗的謀浮出水面的時候,他知道,卻無力阻止,只能恭候它的到來。
…
短短十日,葬世宮宮巨變。
大祭司新疾舊病一同發作,病來如山倒,竟無法挽回。有人暗中進言說是弈爲了保住主之位布置好了一切,流言蜚語霎時如同瘧疾一般蔓延開來,弈一改先才的謙和有禮,並雷霆之勢而下,斬殺傳謠者百餘人,一排淋淋的就掛在練武場上,分外駭然恐怖。
是夜,大祭司召弈孤進前。正殿之外是冥月湖。那些可以通天地、俯瞰古今的祭司們,如今都靜靜躺在水晶雕琢的靈柩里,長眠在這個祕的墓地。而墓地中間,生長着無數靈芝仙草,汲取日月的華,在月之下盛放,弈緩步走其中,殿內依舊奢靡,金碧堆砌,卻也冰冷至極。即便是厚重的龍涎香也無法掩蓋病人上腐朽的氣息,他深深稽首,“大祭司”
大祭司仍經穿戴整齊,卻並不是昔日裡非黑即白的長袍,竟然換上了一素的長,雖然並不艷麗,但上面的錦繡山河圖卻分毫畢現,不知出自多巧娘之手才得此天工。大祭司眼神卻依舊明澈凌厲,“沒想到,會是你…繼承大統。”
“大祭司千秋萬世,屬下日夜祝禱大祭司早日康健,葬世宮還需要祭祀主持。”弈輕聲道,不知爲何,他的眼中竟然不自覺地流出一悲憫,幸好,在牀上的人已經看不清了。
“本司要聽的不是這些。”大祭司搖一搖頭,眉宇依舊是未曾褪盡的威嚴,“不是這些…”
“繼位之後,我願全力以赴執掌葬世宮,復金朝,至於那個大祭司恨之骨的人...”弈頓了一頓,“我定會親手殺了他,將其頭顱奉在大祭司靈前。”
牀榻上的人心好似被銀針扎了一下,沉默片刻,終究低聲道,“你都知道了。”
弈無意瞞,“是。不過,除了我之外,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。”
大祭司點點頭,似乎想擡手一面前人的面頰,卻十分力不從心,最終那隻手緩緩垂下。深吸了一口氣,“弈,你過來。”
男人微微上前了兩步,俯下 。
“你生聰敏,該知道的全都知道了,只是之一字,倘若你還想要君臨天下的話,終究是要捨棄的。”大祭司的聲音斷斷續續,似有還無地傳耳中,“我走之前替你做的最後一件事,便是讓那個丫頭和你完祭祀禮,你務必...要向你立誓此生效忠...你不想再承一次背叛了吧?”
“記住。唯一能相信的人...只有你自己。”
二十五歲,弈算是葬世宮中最爲年輕的宮主。那一厚重繁複的加冕長袍穿在上時,他仍覺如夢如幻,似乎還不真切,衆生伏地參拜的時候,他的雙眼茫茫地看着紫城,仿佛可見千里山河。
他穿一玄,姜沉璧穿的卻是正紅,的軀還是有些纖弱,架不起來那一層層疊疊的華,弈便一路攙扶着走向主祭台,大祭司的臨終前的聲音仍隨着獵獵寒風飄來,“唯一能相信的人....只有你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