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醒。她緩慢睜了眼,一絲光亮突兀映入眼中,又忙蹙眉合上,任眼前淡紅逐漸散去,耳邊女聲殷勤低道,“梵音,你醒啦?坐起來嗎,我扶你。”
梵音沒有答話,一手撐着牀榻,一手拂面,遮擋窗外白晝光明,四下虛掃,已知何處。
復斂眉眼,她緩緩伸出手掌,腕處已悉心包紮了,一層一層的白紗,忽而笑了一下,順勢無力倒在榻側,宛兒見狀忙趕着扶了,於旁側坐下,“你還疼嗎?”
話脫了口,梵音整個一僵。宛兒自悔失言,惶惶然低了頭,又看梵音。
少女面色蒼白,脣也淡無血色,似透了微明的雪。眉,睫漂浮着細微浮塵,瞳孔不着半分情緒,所着水綠長衫寬大得很,松松垮垮套在身上,似木雕一般。原先那股靈氣,竟是半分都看不出了。
宛兒糾錯半日,小心翼翼覷着面色道,“梵音,我知道你現下不歡喜,我也是個笨嘴拙舌的,原不知說什麼好,可……”
“可先生待你好是真的,是與別人不同的好呢。”
梵音微微仰頭,笑了。脣上舊痂未愈,霎時迸出道細微傷口,血緩慢滲出一小片,她,“與衆不同…哈,好個與衆不同。他是待我很好,我的命都是他救的,所以……”
直勾勾地看着宛兒,她的神色幾盡無措,詰問,“他合該這般待我,我合該感激涕零嗎?啊?!”
宛兒垂着首,鼻子酸澀,她忙強迫自己笑了一笑,她不敢忘記此行的使命。然而那安慰顯得空洞而乏力,“你別難過……梵音,我求你別難過好嗎?你實在想哭,便哭吧,只是別哭太久了,傷了身子……”
梵音怔怔然地,好似已抽盡靈魂,道,“宛兒,你說,我可是個不乾淨的人了?你說我…”話未盡,一顆淚珠子先應聲落下,她恨然而乾脆地抹去,緊跟着又是一顆,她擡手覆上面龐,然盡徒勞,淚水從指縫漸漸溢出,順着消瘦腕骨流下。
門忽而一開,疏影碎步而入,悄聲道,“宛兒,姑娘可醒了?爺吩咐……”
未至琉璃屏風,裡面忽然傳來大哭聲,“別進來,不許進來,不許進來……”
疏影頓住了。她不敢得罪梵音,可又不敢去回瑤光,爲難半晌,宛兒輕聲提點道,“疏影姐姐,你且去罷,梵音才醒了,多半虛的很,沒力氣見先生的。”
疏影低低喏一聲,躬身退去。
門口立着個年長婢子,看疏影滿面愁容退出來,奇道,“裡頭卻是那個?怎麼待在先生偏房裡?”
疏影一努嘴,“是個御女園的姑娘,侍奉了爺,多半是不情願罷,如今鬧的很,爺讓好生哄勸着,唉,我能怎樣?這可不是個省油的小姑奶奶。”
那年長婢子儼然帶了三分鄙薄神色,嗤道,“以爲自己是什麼身嬌肉貴的閨秀女兒?御女園眷養的,莫不都是給……”
話未完,疏影忙掩口,“芙蓉姐姐少說兩句的好罷,這不是我們下人可嚼舌根的。”
那話正在窗下響,不輕不重地,一絲不落傳入梵音耳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