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梵音。”有雙手握住了的,“梵音,我是宛兒……你聽見麼?”
緩慢且費力地微微睜眼,目是極悉地,清秀而焦灼的面龐。
“扶……我…”
“哎,好。”宛兒連聲應着,將梵音小心翼翼攙着扶起來,又將那絳紅刺繡鴛鴦枕給墊好。
梵音勉強起,突然在牀褥間直跪下。
“對不起,宛兒,對不起。”
把宛兒嚇個不輕,忙扶了起來,“哎呀,你做什麼?快些躺好,一會子先生來了,倒我的不是了。”
梵音聽聞宛兒提及瑤,面上忽然微微轉笑,只是眼中如淬鍊冰刀般閃過。
宛兒一驚,從未見過梵音這般模樣。一時訥訥道,“梵音,你不要怪先生……其實那晚……”
梵音眉間浮現厭,“我不想聽。”
宛兒垂首嘆氣,“好,好,你不想聽,我不說便是。”自牀沿小桌上取一碗藥膳滋補湯,湯勺微微晃着,“你卻才小產,只怕傷了子,府里進了個名醫,而今在先生那裡,你且略用一些湯,一會兒他就過來了。”
梵音微微蹙眉,下意識晃神,“……什麼?”良久,擡手覆上平坦的小腹,點了點頭,“原來如此。”
宛兒鼻子一酸,眼中不知怎的便有了一層淚,也不知是爲了梵音,還是爲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兒,哽咽道,“梵音,原是我對不起你,你也別太難過……”
梵音順着眼睛,沉默良久,方淡淡道,“我…還有什麼可難過?”
門外忽聞腳步聲和着人聲而來,爲首的男人一圓領褐長大褂,手上拎了藥箱,年紀不大,態微,慈眉善目的樣子,瑤着一寬大白,堪堪跟在後面。
宛兒起行禮,“請先生安。”
那大夫向梵音頷首示意,將墊枕和紗絹取出,給梵音把脈,“蒙沈先生蔭蔽,姑娘貴無甚大礙,只因母孱弱,又三番驚,如今不大好。在下開的幾副溫和滋補的藥按時服下,注意飲食寢息,慢慢將養便是。”
瑤垂首謝道,“有勞江大夫走一趟。”
男人忙拱拳回禮,“豈敢。在下告辭。”
瑤起,客客氣氣將男人迎出去,又依稀聽得那男人道,“只是先生的這病狀……此毒緩慢蝕骨,所幸先生功底深厚,那也不是長久之計……在下才疏學淺,只能暫且將毒下,先生當保重自,切不可輕易怒氣……”
“那麼,江大夫倒是給個明白話兒,我還有多久好活?”
男人連道忌諱,話語間惶恐,“這卻是什麼話,先生福澤深厚,定是平安喜樂,益壽萬年……”
而後逐漸朦朧,再聽不真切。
瑤折回時,梵音已經完全坐了起來,兩靨生出蒼白,脣是淺淡如胭的紅,反出襲一病態的可人模樣。
“音丫頭。”瑤看着,長長地吐一口氣,眉眼之間無不愧然,語氣也極盡疲憊,“……是我做錯了。”
宛兒悄不做聲地退了出去,梵音看着瑤滿面的哀痛之,似與溫泉池那笑面修羅判若兩人,只覺得可嘆可笑。
半低着頭,重整袖攏,語氣平和坦然,“先生何罪之有,原是我一意孤行,才落得如此結果。只是他沒了……我心裡難得緊。”轉作嘆氣,面上才幾分悲戚之。
瑤些許怔然看着,反倒說不出話來了,良久才進前,小心翼翼握住梵音的手,鄭重道,“會再有的。”
梵音將頭靠在男人懷中,細細嗅聞那特有的一脈苦香,斂去所有神。
“不要再離開我。”
瑤在正堂召來個侍奉的丫頭——便是不日前在藥寮見到的,名喚阿念那一位。他是這麼想的,這丫頭看似高大,很像個勤勉能吃苦之人。既姿平庸,那麼梵音的疑心也可盡消了。
那丫頭生的率真莽撞,極風趣,總逗的梵音咯咯笑個不住,兩個人推心置腹,倒了好姐妹一般。
是晴好的日子,阿念心下痒痒,慫恿梵音央了瑤去園子裡放風箏,兩個孩子便一同結了伴兒出去,誰知好巧不巧地,在湖心亭遇到了久違的敏兒。眉眼間褪去了往昔的高傲明艷,形纖纖,似乎架不起那一海棠紅的對襟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