梵音打量着眼前陌生而華麗的樓宇。披繡闥,俯雕甍。飛檐脊,紫珠金頂。九龍璧的花樣俱盡鏤細琢,攀沿而上,似是要同金陵萬家燈火,同天際遼闊壯麗赤紅流金的容作一,疑是天上宮闕。
金陵已是繁華之至的舊都,而如今這高樓,竟有了比肩皇城的意味。難怪啊。天子枕畔,豈容他人安睡?
夫本無罪,懷璧其罪。
而,他,他們,終不過是他睥睨萬衆的一層台階,一顆棋而已。
兩人攜手而,步步慢行,但見個中裝潢,如同嫁娶的新房一般,帳舞蟠龍,簾飛彩,玻璃風燈流轉一地迷離的影。
頂樓筵席已備,盤盞碟盅,林林總總,明燭輝映,無不極盡豪奢。
梵音行至漆木大桌前,四下一掃,終忍不住問道,“爲了個生辰,先生何必大費周章?倒教我不安了。”
瑤難得着了暗紅的圓領團花明制長褂,髮高束,褪盡以往清和素淡的模樣,眉間病態也不甚顯了,反生出幾分颯爽意氣來,舉目眺窗外金陵城的繁盛燈火,語間生出淡薄傲意,“音丫頭,皇城又如何?天子能給你的,我也可以辦到。”
梵音微笑道,“這個,我自然信的。”
瑤落座,道,“怕你拘束,也沒下人,便只有我一個侍奉你用膳了。”向梵音舉杯,“敬你生辰,來。”
梵音含笑,一飲而盡,閉目輕輕哈了一聲,舉箸便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,吃着吃着,看到男人興致懨懨,只是慢條斯理地吃着,擡頭與的目對上,付之一笑,“音丫頭還是這副死鬼兒的子,半點沒變。”
梵音又飲一杯酒,順了順氣,“若不盡興,豈非辜負先生好一番準備麼?”舉目掃過瑤,“先生怎麼不用膳呢?不怕我吃完了嗎?”
瑤凝着梵音,錯不開目似的,那明紫縷金的花灑長已很合,襯得段纖穠合度。眸中明亮燦爛,如載星辰,分明已是極的模樣了。
“音丫頭。我想再好好看看你。”
他如是道。
梵音笑道,“還沒喝幾盅呢,倒說起醉話來了。”起爲瑤滿上,“先生,請。”
瑤接過酒盞,卻趁勢握住的手,“讓我再看看你。”
梵音垂眼,看着瑤,緩慢而堅決回了手,默然坐回原位,面上笑已淺淡,“先生,用膳吧。”
瑤的手停在半空許久,這才一仰頭,飲盡杯中酒。像是展示同看,“我已喝盡了。”許是酒辛辣過,他以手握拳掩着,輕咳了數聲,眉頭跟着微蹙。
“音丫頭。你還記得初識那時,你才府,我見你在雪地里作詩麼?”
紅燭明亮,梵音的面龐溫暖亦陌生,輕輕道,“記得。”
“你再……念一遍與我聽可好?”
梵音似是自嘲地笑了,“這麼些年,先生始終如一,我卻早不是當年的模樣了。再念來又何用呢,可還回的去麼?”
慢慢起,一步一步,鬢間流蘇叮叮噹噹地作響,“那年好大的雪啊。先生,你知道我想什麼?我想,你若不曾給我那一塊小令,不教我府…從來不識得,便好了。”
瑤到流在一點點緩慢,意識反愈加清明,“你始終怨我,恨我,是不是?”
梵音側目不語,又聽他道,“究竟你恨我,是爲了自己,還是爲了他?”
梵音洒然一笑,眉梢眼角浸了迷茫苦,“爲了誰…是啊,爲了誰呢?”喃喃自語,“許是我錯了,一開始便不該設一場計,不該讓李大哥在湖中救我……那時我真怕極了,好怕自己就那樣死在算計之中。”
瑤神猛然一,想要說什麼,張了張口,終是未曾接下一句話來。
——那一日的人原是他,而不是李璟啊。
“瑤。”梵音回首,的面龐鮮飽 滿,如盛放桃李,偏眉宇之間淒婉之,顯得複雜而生,逐字問道,“你後悔麼?你後不後悔做的一切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