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记得那时候跟着顾明远读古书，那时候年级小，那些正史什么的完全是看不懂也无法理解，只是死记背的，要说兴趣，那还真没。
不过有一次，我们捡到的一些民国时期的刻本里面，有一本戏曲的本子，那里面的行文远比那些正史什么的简单，我虽然也是看不懂，但是那种韵律我很喜欢，便有时间就会去瞅瞅，记得也比别的书都要牢固些。
直到那本书连同其它的书一起被顾家人拿走。
我一直记得，那本书打开的前面，就是作者的题词。
那是汤显祖的牡丹亭。
而我记得最深的一句，后来还问过陆漓的。
是：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。
记得我问陆漓的时候，陆漓坐在了玻璃窗前的小沙发上，手中拿着的一本书半遮住了脸，从书上，用一对眼睛瞅着我，瞅了好久好久之后，嗯了一声。
就嗯了一声，没有任何回答。
而当时已看着他那般样子看呆了的我，也忘记了再问。
而在那一天，在他将我推到床上，以一个完全不符合心脏衰竭晚期病人的力气，覆在我上的时候。
他低低的道：“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，生者可以死，死者也可以生，小青，我爱你……”
在他叹息般的说着那三个字的时候，我的眼前忽然又浮现出了多年前，我第一次在长廊里看到的那个年。
那一天，阳灿烂，和风暖暖，鲜花盛开，好一片盛春丽景。
当他从其他人后走出的时候，却是夺走了一切的彩。
那般的风华，那般的纯净……
就好像我记忆里的第一次初雪，飘飘扬扬，看着冰冷，其实却是比周围都温暖的，就那么轻轻的，飘落在我手心。
走进了我的心里。
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。
在那一刻，在陆漓这么说的时候，我深切的知道了它的意思。
我闭上了眼睛，用更大的力气抱住了他，吻住了他，又重又深的道：“陆漓，我爱你！”
我爱你……
在那时候，那个捐献体消失的后果，可以预知的未来。
时间，空间，苏博士的叮嘱……
所有的一切都已远离。
整个世界，都只剩下我们彼此。
直到外面砰的一声巨响。
我下意识的朝窗户看去。
随后我就看到一道烟火冲天而上，在夜空中绽放出了绚丽夺目，耀一切的芒。
绽放在了我眼中，绽放在了我心底。
这一辈子，我都无法忘记。
然后，我才听到随着那响声响起的剧烈的敲门声，和金先生的声音：“大，顾小姐！”
我一震而醒，低头看向了陆漓。
陆漓已软倒在了我上，他的呼吸没有前头那般，而是细细的，轻轻的吹拂在了我的口上。
我先是一惊，可随后却又放下了准备马上去探他呼吸的手，转手将手放在了他的后背上，一边轻抚着，一边低声唤道：“陆漓。”
陆漓轻轻的应了一声，手指在我口点了一下。
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，扬声对那都快被撞开的门道：“金先生，等等！”
门外面一下安静了下来。
过了一会后，金先生那带了焦急的声音道：“顾小姐，大裤子口袋里有药。”
我道了声好。
然后一手抱着陆漓，一手撑着床挪动了一下，探手将半搭在了床边的陆漓长裤给勾了过来。
我从裤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盒，然后扶起了陆漓的头。
我让自己不去看陆漓那已苍白得一丝都没有的脸，也不去注意那已了黑紫的。
